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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色浪漫45

原创文学 758阅读
爱海
爱海Lv.2楼主+关注
2013-02-06 12:42 来自山东 济南 莱芜区
45

在人生的旅途上,有许多令人难忘的事情,有许多令人激动的时刻,在社会事业上是这样,在家庭生活上也是这样。

结婚,是一个人脱离原来的依赖与另一种新产生的依赖结缘的开始,也是一个人立命立身的开始。始者贵也,谁都会把这一时刻看得很重,以至于一生一世都能铭记。程良与鄂秀相识相恋结合的道路比较曲折,又是在非常时刻走到一起的,因此二人就格外珍视这种生活状态的改变。虽然是在这偏僻的山村里,但他们却把爱的相聚贯串到每时每刻。他们深深地体会到,婚后之爱比婚前之爱,更加精雕细刻,更加津津有味,更加刻骨铭心,更加理解了什么叫淋漓尽致地爱、炉火纯青地爱、流连忘返地爱。

然而,世间的突然性给他们甜蜜的时间太短了。婚后第三天的早上,程良还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,于干事就悄悄地告诉他:“紧急会议,赶快去记录!”说着,递给他会议记录本。从于干事的脸上,他看到了满目的严肃、紧张。

公务员正在会议室里倒水,孙部长走进来了:“小同志你不要进来了,我们的会议保密。”他边说边拿出一份文字的材料,是电报、是传真、还是文件?程良坐得远远的,看不见。坐在近处的首长,习惯于会议规则,平静地坐着,谁也不有意地去张望。“命令我们三天后开进,三天包括今天。那就是大后天部队必须从这里撤离。我们今天研究的内容是:部队撤离的序列、国防工事的移交、地方工作善后处理以及地方来队人员的尽快疏导等等。

事项一件接着一件地研究,件件都非常顺利地作出了安排。会议结束时,孙部长说:“来队家属的疏导划一条线,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必须全部离开部队,有条件的今天下午就可以送出战区。”程良快速地记录着,部长的话突然停顿了一下:“程干事,下面的不要记录了。这里有一个特例,程干事的家属不撤离,等我们撤离的那一天,让程干事把她送出去,然后再追赶部队。”部长扫视了一下会场上的每一位领导同志,“你们谁还有事抓紧说。”他见无人开口,就换了一种非常放松的口气说:“我们的会议开了两个小时,我带你们去轻松一下。程干事给带路,我们去看看新娘子,”

程良陪着孙部长走出会议室向公社大门外走去,回头一看,其他的首长一位也没跟上来。部长停下脚步说要等一等。

部长说:“我的这些兵真可爱啊!他们没出来,是在安排任务。这么多任务,时间又这么紧,不抓紧落实不行啊!这就是军队人的优良作风。你要好好向他们学习。”

程良说:“是!”他迟疑了一下,“我们还等他们吗?”

部长说:“等。他们不敢不陪我,三个正职一定会来的。”

话刚说完,只见一号、二号首长和主任大步流星赶过来了。

部长笑笑说:“都安排下去了?”

一号首长说:“你都安排的很详细了,我们只是分了一下工。”

部长说:“我们这个串门的队伍,一下子叫你们精简了三分之二。”边说边让程良在前面带路,“难为新娘子了,我真不忍心刚刚结婚几天就让人家分开。”

二号首长说: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听天由命吧!”

主任说:“四号首长曾给我说过,他的那个对象非常通情达理。”

部长说:“就是这样,我们去了也要多说些欠意的话。”

程良加快步伐先进屋里,一看鄂秀在和房东大娘说话,就说:“首长来了,要看看你,说话注意点。”鄂秀一下子站起来迎了出去,房东大娘赶紧回到自己屋里去了。鄂秀走到房门口,首长们也正好要进门。她热情地伸出手去,一边握手一边说着欢迎的话,他一一向她介绍着四位首长的职务。

屋里只有两个凳子,部长和一号首长抢先坐下说:“你们二位到炕上坐吧!”

程良忙着给首长们递烟、递糖,鄂秀却从一个纸盒子里提出了一串串的葡萄说:“先尝尝这葡萄吧!”

首长们很听劝,都动手摘了几个葡萄放到嘴里。一时间,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,只有咀嚼葡萄的声音。鄂秀一看客人们对葡萄很感兴趣,津津有味地吃关,谁也忙不迭地说话,就又拿出了几串葡萄。

部长究境是年龄比较大,经历的事也多,先开口了:“你看我们这几个半大老头子,来看新娘子,没问一句话就先吃起来了。”

她说:“首长一来,所有的祝福就都有了,我们从心里感谢首长的关心。”

一号首长说:“你这是什么葡萄啊,还是第一次吃呢!”

她说:“我们工宣队驻地是个专门生产这种葡萄的生产队,叫牛奶葡萄,向香港和英国出口。我们队长听说我来部队结婚,就买了这一盒子让人给我送上火车,说是一份祝福的心意。”

二号首长说:“你参加工宣队了?”

她说:“是的,主要是去郊区农村参加斗批改。”

部长说:“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这葡萄吧!我现在建议,吃葡萄的工作就此停止。我想带一小串回去,给我的那些同志们尝尝,也让他们开开眼界。”

一号首长说:“我同意这个提议,每人都带一小串回去。我们把任务都分工他们去干了,这种好事不能忘了他们。”

主任笑着说:“吃了还拿着,多不好意思!”

程良说:“本想带一些到会议上,又怕影响开会,没敢拿。带号首长那么多,逐个送又送不过来。但是所有首长又都挺关心我们俩的婚事,挺为难的。”

二号首长说:“我们带一点回去,不就圆满了吗?”

大家吃了一会儿,却没有一个人抽烟。一号首长说:“我和你们一起吃,反倒不想抽烟了。吃倒是戒烟的好方法。我们四个人在这里折腾的差不多了,请部长代表我们说几句话吧!我们也该回去了。”

部长看着鄂秀:“来看看你们,祝你们幸福美满!这是我们来的第一项任务。另外还有第二项任务,部队要行动了,我们也不得不告诉你,你也要离开部队了。”部长稍停了一下,“部队行动的所有安排,程干事都很清楚。从今天下午开始,所有来队的家属都要离队,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撤离完毕。但你是特例,你和我们同时撤离,到那一天让程干事送你出山,等你坐上火车后,他再一个人赶队伍。我们四个人同时来看你,在很大程度上是请你理解部队。”

鄂秀听完首长的话,略微停了一下,很爽快地说:“感谢首长对我的特殊关照,我理解部队的特殊性质。请首长放心,我不会有什么情绪的。”

二号首长问:“你还有多少天假期?”

她说:“一个月。”

“那你怎么办?回单位吗?”首长都在关心这件事。

她说:“回山东老家去。”

主任对程良说:“这几天你不要去连队蹲点了,在家协助于干事忙忙部队开进的事,把所有文书档案材料整理装箱,此外就是多陪陪你的对象。”

他说:“谢谢主任。”

一号首长说:“干脆你就别上班了。”他看了主任一眼,“他还有很多事情吗?”

主任说:“他平日管的不是很多,只是在这施工阶段,多数同志都下去蹲点了,有一些事情让他代管了起来,所以事情显得多点。”

二号首长说:“部队开进时,本队的人不能太少,请主任把你的人抽些回来。”

部长说:“你们怎么在这里研究起工作来了呢?”

大家都笑了起来。首长们走了,高高兴兴地走了,每人拿着一盒烟和几块糖,最得意的是提着一串葡萄……

午饭后,机关的人明显多了起来,都在忙着收拾整理东西,有的还要和地方交接什么物资,有的忙完后就又匆匆下连队去了。程良也忙着整理手头还没有完成的书面文字,只有于干事在雷打不动地值着班。他把程良叫到了值班室,劈头就问:“这次能怀上吗?”

“才接触了一次,谁知道啊?”他挺不好意思地说,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。

“前天晚上结的婚,到今天都三天了,怎么才干了一次?”于干事有些疑惑。

“第一天晚上太累了。说是三天,不就是两个晚上吗?”他认为这样做是很正常的。

“说你们大学生是书呆子,一点都不假。那有在身边放着个大姑娘不动手的呢?那些在部队结婚的,一晚上都不闲着,有的中午还加上一场战斗。”于干事非常惋惜地说:“时间就那么几天,你不加班加点地干,能出结果吗?”

“这些事我们都不大懂,顺其自然吧!”他并没有一点懊悔的意思。

“你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,要打仗了,你懂吗?”于干事真的有些着急了。

“我们再商量商量吧!”他依然平静得很。

“这种事有什么可商量的,你干不就是了嘛!”他真的有些笑话程良了,“你这里还有多少事?快点办,办完了快点回去,明天别来了,这是主任安排的。”

程良回到住处,把于干事说的事给鄂秀讲了一遍,她大笑了起来:“你们当兵的可真有意思,什么事都可以交流。我可不愿意你像他们那么莽撞,我们还是按部就班、顺理成章吧!”

“如果我忍不住想加班呢?”他开玩笑地说。

“偶尔的一、两次可以。经常加班,你那苗条的身体能受得了吗?”她很认真地说。

“我现在就想加班。”他真的很想。

“马上吃晚饭了,把这一次合并到晚上吧!”她笑得都合不拢嘴了。

“反正这种事我也不大懂,完完全全是一个生手,一切听你的。”不知什么原因,他脑子里闪了一下,深怪自己太单纯了。他可笑自己把自己束缚得太厉害了,以至于像闵洁这样的女人曾多次对自己提出要求而被自己拒绝,否则,自己也可能不像现在这样无知,这样手忙脚乱,这样……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,人格就太肮脏了。想了半天,最后还是认为现在这样好,新鲜感、神秘感给自己的新婚生活增添了新的色彩。

“我什么时候走?”她把话题转了。

“部队走,我们也走。但部队出发的时间是保密的。我计划大后天一早我们坐公共汽车走。部队也是这一天走,但是具体的时间,是上午还是下午没有确定。你知道这个时间就行了,不能对外人讲。目前,部队都在做准备,出发时间都是在随时待命。”他对她没有保密。

“就是说,我们在这里还可以住上三个晚上。”她在计算着时间,“还有两个白天。这就等于还有五个整块时间我们在一起。”

“完全正确。我还可以顺其自然地搂着你睡三个夜晚。”他在同事们的教唆下,说话开始有点粗俗了。

“你怎么也开始说这种话了!”她有点惊奇。

“有人说,结了婚的女人开始不要脸了,而结了婚的男人开始把羞耻当饭吃了。”这句话是他听有的同事说的。

“我们千万不要那样。我希望你在部队多学点正义的东西,丰富大学里的那个你。至于那些闲片子的话,听到了也别学,我不想淡化你在大学里的那个纯真的形象。”她说的中肯。

“好的,我记住了。”他非常听话。

立秋之后,天黑的越来越早了。房东大娘趁着天亮,就早早地把炕烧好,同时也把水烧好,然后就早早地睡觉了。

一早一晚都有热水用,鄂秀从心眼里感谢大娘。听不见房东老人的声音,他们就知道老人休息了。在房东的感召下,他们也想早一点休息,没有电的世界,晚上是很难熬的,尤其对在城市住惯了的人们更是如此。

二人悄悄地舀水倒水,洗刷完毕,躺在床上想睡也睡不着。在红色烛光照耀下,他们在窃窃私语,好像商量着什么;有时又同时地微微一笑,好像在试验着什么;有时又娓娓而谈,好像在探讨着什么;有时又美滋滋地拥抱在一起,好像在体验着什么;有时又恭听对方说话,好像在欣赏着什么……深秋的夜晚,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在用全身的汗水,浸润着对方的身体。夜晚是美好的,幸福的、甜蜜的,他们很快地成长、成熟起来,一种绝妙的佳境在他们心心相印的奋斗中惟妙惟肖地矗立起来。

每天上午,程良仍然像往常一样坚持去上班。由于不在连队,事情并不太多,也是大家照顾他,不给他安排事干了,因为主任有言在先,这几天要他多陪陪新娘子。所以,他在办公室待上不一会儿,就被大家撵了回去。

二人世界,现在是到了无话不谈的新时期。当她问起农场其他同学的情况时,他谈了她认识的几个同学的情况,还谈起了闵洁在这里的情况,没想到她对闵洁还有印象。

“她在大学里的那个朋友,由于分配不在一起而分手了。她在阴影里彷徨了很长时间,以至于放纵自己,出了那件事。求我替她保密,我还是很够意思的。他现在这个对象很好,生活也幸福。所以在这里见到我时,他俩口子对我都很热情,只要我不在连队蹲点,每星期六都请我去她家作客。”他把事情从简了不少。

“于干事说的同学是她呀!”她有点恍然大悟。

“于干事说过她?”他问。

“我来的那天,你在连队还没有回来。于干事和我说话时,说咱们有一个女同学在这个公社里上班,刚刚调走,否则让她陪我参加婚礼。我没有想起来是谁,也没想问你。”她也讲了过程。

“说起来,这个闵洁也很可怜。她遇到了不顺心的事,却不让人同情她。尤其是我,本来是非常熟悉的同学,在农场后期,却弄得很陌生,都有点厌恶她了。”他不想隐瞒什么。

“怎么回事?”她有点感兴趣地问。

“她一直对我恋恋不舍,明知故犯。我把名节看得很重,干脆就不理她了。她很苦恼,后来我才明白,她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,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对。她想歪了,我也理解偏了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说。

“我一直有这种感觉,你对人有时很粗鲁,特别是对追求你的那些女同学。其实大可不必那样,把情况说清楚就是了。”她倒不在乎这种事。

“但是有些人,你说清楚了,她还是依然如故。这个闵洁就是这样。在这里见到我后,旧情复燃,差一点出事。我说现在我是解放军的干部,不是臭老九了,要受处分的。她终于放过了我。我说这些你不会生气吧!”他认为自己说多了,但他觉得这是自己对她忠诚。

“我了解你。对自己已确定关系的女朋友都不动一指头,何况别人呢!你的名誉观,占据了你世界观的一大部分,把你约束住了,所以我很放心,从不担心你能腐化堕落。何况我有的是自信。”她直言相告。

“自从与你确定关系后,我心中再没有第二个女人的位置,排他性极强,再也没有过想入非非的事。”他也实言相告。

二人正交谈的起劲,有一个老乡来了,原来是那天在山坡上碰到的那位中年妇女。房东大娘陪着她进层后就坐在炕沿上。鄂秀忙着递糖给她吃。她手里拿着糖也不吃,只顾看着鄂秀:“真好看,真俊啊,真有福啊!”

鄂秀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来到这里结婚,多亏了房东大爷大娘的照顾。你们这里的人真好,既善良又朴实,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张家营子。”

“你说话真好听。我们这里的人实诚,没见过世面,看到有外地人来,都感到新鲜。我们这里很穷,穷怕了。你说我们的孩子怎样才能走出去呢?”中年妇女说话了。

“你说的什么意思,我没听明白。”鄂秀问。

“脱离山区,不在这里受穷。”程良倒听明白了,他忙着解释。

鄂秀沉思了一会儿,慢悠悠地说:“这种事也说不好。不过从我们自己的体会讲,农村的孩子要想脱离农村,一是当兵提干,二是考上大学。此外,还有什么门路,我真不知道。”

“再就是城市的工厂从农村招工,不过这种机会太少了。”程良补充道。

“难死了。当兵的名额,光当官的都轮不过来,平民百姓没有指望。上学考大学,咱的孩子可没那么大出息。上完了小学,连个初中都考不上,下一辈子不知行不行?”中年妇女好像在思考什么,“把闺女嫁到山外去,找个好人家。”

房东大娘说话了:“人家山外的人都找山外的人,谁要咱的闺女?你看咱们这里有几个孩子嫁到山外去了?”

“那就在这山里穷死?”中年妇女有点气急败坏地说。

“尝尝我从北京带来的糖……”鄂秀又拿了一块糖放到她的手上,“那天多亏你提醒我们,要不我们俩还要往山里走。”她在有意岔开那个话题。

“我们这山挺野的,有人走夜路,碰到过狼和豹子,挺吓人的。我们本地人,太阳落山后就都下山了。”中年妇女也转了话题,“我们这里有的人也爱打外地人的主意。天黑后你们就不要出去了。你们结婚住在这里,全村没有一个人不知道。说你带来了天下最好吃的饽饽和最好吃的糖,说那都是毛主席吃的。”边说边把一块糖放在嘴里尝着。她说话的腔调和表情引起了他们二人一阵大笑。

中年妇女要带几块糖走,鄂秀很大方地给她用纸包了一些。不一会儿,中年妇女又回来了,端来了一大簸箕瓜子,让大娘炒一炒送给鄂秀吃。山里人太真诚、朴实了。

白天的日子是美好的,夜晚的日子也是美好的。每天都有同事们来祝贺,连公社婚姻登记处的张同志也和同事们一起来了。他们不仅带来了祝福,而且带来了欢笑,那是真诚开怀地笑,质朴爽朗地笑,宽心无虑地笑,把二人幸福时刻背后的一点遗憾冲得烟消云散。同事们说得很直接,结婚几天就要分开,的确有点不如人意,但战争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,军人的家属必须有这种奉献精神。

夜晚,开始有月亮出来了。同事们散去后的余笑仍然充满在房间里。鄂秀说:“与你的同事们说话真是一种精神享受,无须一点顾忌,那么让人开心。这几年,很少有开怀大笑的时候,但我来部队几天,天天都有几次开怀大笑,真好!”程良也处在欢乐的气氛中,他的情绪直接受到她的情绪的干扰和冲击,看到她高兴,他也十分惬意。

他们开始恋床了。房东的两位老人每晚都早早地入睡后,他们也早早地上床休息,即使睡不着觉,二人躺在床上说说话也是对一天疲劳的良好补充。深秋的天气,不冷不热,山村的空气清爽宜人,给人一种享受不尽的快乐。他们躺在床上,显得有点肆无忌惮。盖上被子太热,那就不盖。不盖被子有点凉,那就搂抱一会儿,感觉到热了,就再分开。二人说话起劲的时候,她就趴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说。说累了,玩累了,二人就美美地进入梦乡。有时他们会一觉睡到天亮,有时也会半夜醒来。无论怎样,他们同时感觉到床,现在是炕,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。不管是床是炕,那是一个出神入化的福地,一个令人神往的圣地,一个梦寐以求的腹地,一个满园春色的基地,二人身心交融铭刻在心里……

天亮了,她总是比他晚起床的。他向她学习,也开始晚起床了。又是一天的早上,上班的时间到了,他刚刚欠起身,就被她一把拽倒躺下。他借机趴在她身上,她也借机把他紧紧抱住,二人滚在一起……又是一天的早上,房东吃完早饭在院子里开始收大葱了,他佯装睡着不起床。她听到后急忙坐起来要穿衣服,他却突然把她拽倒在自己怀中,二人又紧紧搂抱在一起,许久许久……他们恋床恋得有点忘乎所以了,有点废寝忘食了,有点不能自拔了。

人们被战争的阴影笼罩着,都说这是存亡绝续的时刻。然而他们却措置裕如、漠然置之。他们在用独具匠心的方式去体验栩栩如生的每一天,用超尘拔俗的方式去尝试娓娓动听的每一天,用别出心裁的方式去开辟完美无缺的每一天。然而,从结婚到分别,总共只有六天,用他们自己的话说,新婚蜜月我们只有六个每一天。但对于特殊时刻的人生,这就足够了,因为他们享受到了什么叫欣喜若狂,体会到了什么叫随心所欲,更懂得了什么叫水乳交融、如愿以偿、十全十美……

分别的日子终于到来了,二人不起床是不可能了。但是起了三次,二人又同时倒在了床上三次。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,排除万难,去争取胜利。”在庄严的语录声中,他终于起床了。但她没有主动配合,她是他抱着起床的,衣服也是他一件一件给她穿上的。她在考验他的耐心和耐性,他经受住了考验。他给她穿好衣服后,她热烈地长吻着他,要不是大娘把冲好的两碗鸡蛋端进屋里,不知道二人要要吻多长时间才能结束。房东大娘说:“快把鸡蛋喝了吧,这两个孩子总也亲不够。”

当把借的被褥和需要随部队行动的行李交待清楚让两个战士拿走后,房东大爷大娘走进屋里,双双拉住二人的手,依依不舍地说:“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们。没有特殊的事你们是不会来这里的。”说着说着,大娘就流下了眼泪。鄂秀也很动情地说:“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大爷大娘,不会忘记张家营子。”他们急匆匆地走了,只给于干事打了一声招呼,程良小声告诉他:“部队下午出发,第一站宿营董家峪,第二站宿营胡屯,我明天就能赶上部队。”

公共汽车上人不多,程良只带了一个帆布提包,鄂秀也只带了几件衣物,看起来都很轻松。车上的乘客不时地用眼神看他们一眼,对一路上部在窃窃私语的这位军人和这位女人感到新奇。

叶百寿火车站上冷冷清清,他们很顺利地买到了去山东济南的火车票,距乘车还要等上近两个小时。说叶百寿是建平县政府所在地,其实它也只是一个小镇,街道很窄,店铺也没有几个,用不了五分钟就可把它的全貌游览一遍。不过,他们还是很有收获的,竟然发现了只有一间房子的照相馆。

“我们俩留张结婚照吧?”她说的很肯定,却又在征求他的意见。

“好,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他说。

这也许是世界上最简陋的照相馆了,一架很原始的照相机,几个凳子外加一把小孩子的木椅子。

二人坐在一把长凳子上,照相师也就是店主发号施令了:“端端正正坐直,不许歪头,不许笑,好!”听得喀嚓一声,历史就这样定格下来。许多天后,当他们看到这张结婚照时,用她在几十年后的话讲:“我是在部队频繁的调动中被送出战区的,临上火车前在车站旁的小照相馆里补了一张结婚照。现在拿出来看看,照片上仍然记忆着当年备战的苍凉。”

二人合影后,不知是谁出的主意,二人再各自单照一张。她先照了一张,半身一寸的,当时的各种证件需要贴的那种标准相片。他把提包送到她手中说:“拿好了,我去照。”他是戴着军帽照的,他不想照那种免冠的标准相,因为他不想战争发生,更不想有那种战争中的悲剧发生。

一张二寸的黑白照片,一男一女正襟危坐,规矩的服装,严肃的表情,向人们传递着正在执行一项重大任务的信息,它像一项伟大的使命在向人们诉说着,这一对男女是平等的、纯洁的、正派的,他们在一起合影是神圣的、合法的、天经地义的。如果不相信,人们可以更加仔细地看看,他们的神情是多么原汁原味,看不出有什么狂想和追求,觉察不出有什么甜蜜的幸福和向往。这就是时代赋予他们的真实写照。

其实,哪一位男人不想西装革履地走进婚姻的殿堂,哪一位女人不想穿戴起洁白的婚纱闯进幸福的蜜区,而且要用照相机定格下来,用摄像机记录下来。然而,那是资产阶级的……

此时的二人显得很无助,不知该干点什么。

“你给我带的什么东西,怎么这么重啊?”她把提包送给他。从离开部队后,她看到他的那一双手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只提包。她看到两个人合影时,他也是把提包放在腿上的。如果不是单人拍照,看样子他也不会把这件社会上遍地都有的帆布包交给她拿一会儿。

“我能给你带什么东西呢?提包里是我自己的物品。”他平静地说。

“体积不大,但重量不轻。”她仍有疑问。

“我打开提包,你看看是什么?”他脾气格外的温柔。

提包的拉链拉开了:是手枪和子弹。她惊奇地睁大眼睛:“这么多子弹啊!”

“一百发。”他小声说。

“怪不得你不离手呢!”她的疑问找到了答案。

“它你生命一样重要,甚至比生命还重要。当兵的不能离开枪,特别是战备期间。”他把提包的拉链合上又提在手中,“和你在一起,不想把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你走后,我只在追上部队的那一天才把枪背在身上。这样更安全。”

“和当兵的在一起,有时很幸福,有时又是提心吊胆的。”她自言自语。

现在该去哪里呢?还有一个多小时火车才能到站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既偏僻又能蹲或能坐的地方,他不敢让她靠在自己身上。否则,老百姓会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他这位军人,甚至怀疑他是军人。

“我们该怎么联系呢?”她提出一个很现实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。

他没有回答。他在想,部队不停地开进,具体到哪里停下来,仍然是个未知数。再说,部队集结的地方能否允许通信也是个未知数。

“我和你联系吧!你给我一个详细地址。”他很无奈地说,“如果部队停下来,或者在执行任务中不让通信,我们俩就要失去联系了。真有这种情况,你也不要紧张。”

“怪不得我的一个同事对我说,找一个当兵的人做丈夫,等于守半辈子活寡。”她说。

“她怎么说这样的话呢?”他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。

“她的丈夫就是当兵的,听说在大西北的雪山上,见一次面很费劲。她几乎都不去部队探亲,路远不说,而且冷得受不了。至今没有孩子,一个人生活很孤单。这句话是她自己的体会。”她在讲一个真实的故事,好像在说,这样的生活我也要开始了。

他没有说话,好像在深思着什么事情。他现在根本没有考虑过她将要开始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。他在想着自己: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,还有没有生存的可能?这是一个能否与她共同设计生活、共同创造生活,共同享受生活的最根本的前提和基础。此外,一切都是泡影。他的心情有些沉重。

她看出了他的脸上的表现:“不高兴呀?我对未来充满信心。我担心你挂念我,现在看来我倒挂念你了。一切向前看,别那么想不开,你的心肠有时比我还软。”

她的一番话反倒驱散了他思虑里的乌云,他开始高兴起来,紧紧地拉住她的手:“检票去吧,火车要进站了。”

火车在该站停的时间很短,鄂秀找个窗口刚刚坐下,火车就开动了。二人的目光仍然是和以前一样,深情的对视着,少了无奈,增添了挂牵,更多地是恋恋不舍,所盼望的不再是只求见面,而是团聚,亲密无间的团聚,那种心心相印、刻骨铭心的团聚……人生中的梦寐以求、如饥似渴开始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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